沉默须臾,江之贤说:“你想多了,那只是一个名字。”
“是吗。”
“是。”
有些问题不必追根究底答案已在显微知著。江亚卿起身,整理西装褶皱,忍下哽咽,“父亲,整个江家只有我和母亲对您是真情实意,您亲手毁掉一切,以后只会孤独终老。”
说完,目不斜视离开会议厅。
江之贤久久不语,陈窈距离太远,看不清那双鹰眼承载的任何情绪。少顷他捏拳咳嗽几声,让她过去坐。他喝了口热茶,“陈窈,其实我不明白,归一很喜欢你,如果你呆他身边,等他即位,你就是江家的女主人,为什么找我帮忙离开?”
陈窈听懂他话里的含义,不解地问:“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希望我留下?”
“可能我认为你足够聪明,能够帮助归一吧。”
“不,你是害怕他毁了江家,毁了你的心血。”陈窈一针见血。
江之贤叹息,“你也看出来了。归一最近做了很多疯狂的事,甚至想挖沟渠引水淹了整个榆宁,不过,他可能老早就想这么干了。”
陈窈攥了下手,心脏泛起酸涩。
“沛白回来的事对他刺激很大。”
她略微惊讶,“你知道了?”
“当然了,小姑娘,江家任何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。”
“那......”
“我这个年纪生不出来太多想法。只想见她一面,除此之外别无所求。”江之贤嘴角微微上扬,那是个不明显的笑容,但在他一贯威严的脸庞非常少见,“如果她愿意,能听她唱曲梨花颂就更好了。”
陈窈回想甄佩文所作所为,冷淡地说:“她不会愿意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江之贤轻描淡写地
说:“她想我死。”
死亡是郦沛白认为最沉重的代价,可惜她不知道有时活着更让人饱受痛苦。
他双指按压酸涩的眼睛,不愿再提及这话题,“行了,就此打住。”
“你想离开,其实我现在就能送你离开,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,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让归一成为能带领江家走下去的人。”
.
陈窈离开后,江弘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,忍不住问:“老大,真的一个不留吗?”
江之贤当然明白江弘义眼神的含义,他心里有面明镜,但此时并不想拿出来照亮他的脸也没必要。
他起身,步履缓慢地走到窗前。
三十年前,出生偏系却展露才华的青年,为了生存,为了野心,铲除异己,所有人皆成为这条路的垫脚石。父亲,叔父,血浓于水的手足,携手共进的兄弟朋友,在一场场阳谋阴谋中失去生命。
江之贤永远忘不了,刚刚取得胜利时最重要的人皆在身边,永远忘不了告诉郦沛白终于可以娶她时的表情。 可当站上高位,他才发现什么叫言不由衷身不由己。
身边的人远去,有些是他杀的,有些是他利用别人之手杀的。
最后郦沛白也死了。
他想到历史的皇帝,想到江家历代掌权者,孤家寡人不过如此。
可所谓霸业还要继续。
哪怕一个不留,他也要让江家这棵百年大树屹立不倒。
这是他的使命,是他生命的意义。
情爱,不过是过眼云烟。
要问悔吗?
这问题在江之贤看来非常愚蠢。
什么叫过去,那就是无论如何痛彻心扉的、歇斯底里、哀嚎、落寞、嘲笑、流泪,哪怕追悔莫及,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。
江之贤透过窗子,遥望那棵百年大树。
他也只能仰望。
他又何尝不渺小。
众生皆蝼蚁,无人全身而退。
树波荡漾,风起风落,江之贤的叹息也消散了。
“没多少时间了,只有彻底洗干净,归一手上才不会沾染血污。”
“陈窈既然心不在此,等一切结束,如果归一还斩不断无用的感情,按照老办法除掉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