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嘉关,将军府。
在榻上熟睡的江缨骤然从睡梦之中惊醒,她急促喘息着,心口一直在莫名地疼,疼到难以压抑。
这时,屋外的红豆焦急大喊道:“林公子,夫人在里面休息,你不能打扰!别进去!”
然而红豆拦不住林槐,房门砰得一声打开,林槐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塌前,一把抓住江缨的手腕就要往外走。
外面打起仗了,将军府里的下人都逃得一干二净,红豆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
“江缨。”林槐一边走一边道,“大梁要攻破南嘉关了,跟我走!”
“什么?”江缨愣了一下,“那贺重锦......”
听到贺重锦的名字,林槐的心中就激起了一股怒火来:“不要再管什么贺重锦了,他已经回不来了!”
下一刻,江缨甩开了林槐的手,她收回杏眼之中刚刚凝出的泪:“回不来?我有预感,夫君他一定还活着。”
林槐:“......”
江缨压制住哽咽,平静道:“林槐,我可以和你离开这里,但我不准你说他回不来,他会回来。”
林槐上前一步,对上江缨的眼眸:“是吗?那我来告诉你真相。”
他本就带着怒意的语气,因江缨的执着骤然加重了几分:“如你所言!贺重锦还活着!城外的梁兵他们都听命于贺重锦!他们以贺重锦为首!以贺重锦为尊!”
江缨身躯一震,嗓音带着一丝沙哑:“他叛了大盛?这不可能。”
“他穿着大梁的白银铠甲,统帅大梁三军的兵权,你知道为什么梁帝会把这般大的权利交给他?因为他就是十多年前暴毙在梁质子宫的大梁质子!!”
她的耳边嗡得一声炸开,带着久久的余响。
大梁......质子?
他的夫君贺重锦,是大梁质子?
林槐冷冷一笑,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:“他是这世上最卑贱的人,大梁所厌,大盛不容,出生之时名字无人所起,连牲畜乞丐都比他高出一等,你怎么就嫁给了这样一个人?”
巨大的冲击在冲刷着江缨的思绪,良久,她喃喃道:“是啊,我为什么嫁给了这样一个人?大梁质子?”
“江缨,别再想着贺重锦了,就算你还是曾经的八品嫡女江缨,他也配不上你,我们.......”
“林槐。”
“????”
她的声音淡淡打断了他。
江缨再抬起头时,竟是笑了,便见江缨目光坚定,杏眸之中含着温暖的热泪:“你曾问过我,我与贺重锦之间的爱意究竟与寻常的男女之情有什么不同,如今我告诉你.......”
林槐盯着她,顿了半晌,启唇问道:“有什么不同?”
“遇到贺重锦之前,我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人,会把生而破碎,没有自我的江缨,一片一片地拼凑起来,拼成完整的人,只有他能,只有贺重锦能.......而现在,我也终于知道了原因。”
她知道为什么从相识开始,贺重锦一直在鼓励她,包容她,说她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子。
话音刚落,江缨甩身离开,留下林槐一人僵在了原地,像是一座无声腐朽的雕像。
街道上,江缨一路奔跑,南嘉关所有的百姓都在朝着城门的方向涌去,只有她一个人赤着脚,逆流向前。
过往的种种声音,回荡在江缨的耳边,推着她奋力向前。
“江娘子,你是否愿意纠正我们那一晚的错误。”
“一朝权臣也好,八品官员的女儿也罢,何来配得上与配不上?”“尺有所短,寸有所长。”
“缨缨,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皇京第一才女,是那夜你在阁楼上吹笛让我从噩梦中出来的那一刻,我的心就是你的了。”
“爹爹,没,骗岁安,娘亲真的是蝴蝶仙女。”
贺重锦,你为什么会这么傻?
当江缨跑到城墙之上,她看到贺重锦浑身浴血,一人持剑在几百名梁兵之中厮杀,腾腾杀意燃起,那是不要命的杀法,宛若地狱之中的修罗。
刘裕:“表嫂,你怎么出来了?”
前方的梁兵被大盛的流火箭一一射杀,原本留守在后面保护梁帝的梁兵,从一百人被贺重锦杀到只剩下了五十人,而这剩下的五十人见到这如地狱般的一幕,纷纷逃跑。
就连征战沙场多少年的孙晚晚,在城墙上见到了这一幕,都不由得面色一白:“太可怕了,少年成名的权臣,实际上竟是这般可怕的人。”
只是他终究是大梁的质子,于情于理都不能留,留下他便是对不起大盛的百姓,对不起那些因大梁而战死的士兵。
最后,南嘉关外只剩下了贺重锦一人,他如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,就这样立在尸山血海之中,长剑脱手,掉落在了地上,发出一声无力的铮鸣。
“贺重锦!!!!!”
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喊,贺重锦忽地一震,骤然抬头,他看到江缨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跑下了城墙。
缨缨全都看到了,看到了他杀戮的模样。
她穿过城门,穿过一具具梁兵的尸体,就这样赤脚踏在鲜血上,朝着跪在地上的贺重锦而去。
这个姑娘,她明明是那么胆小,那么怕血,怕尸体……
城墙上传来刘裕的怒吼:“孙将军,你这是抗旨!下面那个是朕的表兄!还有朕的表嫂,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!”
“陛下,恕臣抗旨了,贺重锦终究是大梁的太子,何况陛下方才不是也看到了吗!如此可怕之人还有他的子嗣,留在大盛,日后江山难安!”